科比戴面具

面具之下

更衣室的灯光下，那副黑色防护面具静静躺在储物柜里，像一只收敛了羽翼的夜鸟。科比·布莱恩特的手指抚过它的边缘——冰冷的塑料，坚硬的曲线，鼻梁处那道细微的划痕是上一场比赛留下的印记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将它戴上。世界骤然被框定在一个狭小的视野里，呼吸变得沉重而潮湿，每一次吸气都能听见自己心跳在面具内壁的轻微回响。

这是2012年的全明星赛，他的鼻梁和鼻窦在三日前对阵韦德时骨折。医生建议赛季报销，他只问：“最快什么时候能上场？”面具成了折中的答案。

上场哨响。聚光灯如瀑布倾泻，欢呼声浪扑面而来。最初的几分钟是笨拙的——视野受限，汗水在塑料内侧聚成细流，每一次转头都能感觉到边缘对皮肤的压迫。他运球过半场，防守者紧贴上来，那张著名的脸在透明眼罩后显得有些陌生，甚至狰狞。

但篮球仍在手中呼吸。一次交叉步，急停，后仰。出手的瞬间，他忘记了面具的存在，就像曾经忘记手指的脱臼、脚踝的肿胀。球划出熟悉的弧线，空心入网。网浪翻涌的声音，穿透了塑料的隔阂，清晰如初。

面具没有封住他，反而让某些东西更加锐利。它过滤掉多余的喧嚣，将世界简化成篮筐、防守者和脚下的界线。第三节一次快攻，他直冲篮下，在空中对抗后失去平衡，却以近乎扭曲的姿势将球拨进。落地时，面具边缘磕到地板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他爬起来，拍了拍它，如同拍打一位老战友的肩甲。

终场哨响，他摘下头盔般的面具，汗水如释重负地淌下。脸上是深深的压痕，像一场微小战役留下的疆界。记者围上来，问及面具的感受。他擦了把脸，只说：“它提醒我，我为何在此。”

更衣室里，面具被放回柜中。塑料的眼窝空洞地望着天花板，而它的主人已洗净脸庞，准备迎接下一个没有面具的明天——尽管所有人都知道，他早已戴上了另一副看不见的面具，那副名为“偏执”的面具，从未摘下，也永不会摘下。